L'Étranger

　
在我放假的時候


　＊　＊　＊

玉容要離去是很早就知道的了。


玉容年紀跟我一樣，實際生日還比我小。
剛來這個單位時，她還騙我她比我大，要我叫她姐姐。

因為年紀相仿，我有時候都覺得她真的很厲害。
她來台灣工作三年了，也就是十九歲就來到台灣，孤身一人。

有時候看到她在工作上受到委屈，卻還是笑笑的，真為她感到不捨。
人家都為了撐起了家庭，為了弟弟能夠繼續升學而到外國當個沒什麼人權的看護。

而我十九歲在幹嘛？我現在二十三歲了，又在幹嘛？

聽阿水和玉秀說，玉容的家鄉在北越和南越的交界處，
機構裡的看護們不是住河內就是胡志明市，沒有一個跟她住的比較近的，就算搭車也需要三天以上。

所以等到大家都回越南了，也不太有可能再見到面。

之前聽到她和廷偉唱著張懸的《寶貝》，她很喜歡這首歌。
總是在我們面前唱著：我的小鬼小鬼‥‥，我們也就改叫她小鬼。

我喜歡和她一起唱歌，她說晚上在宿舍裡她都會聽台灣的歌。
很多新歌她都會唱，以一個越南人來講，她唱的國語歌非常標準。
我問她懂不懂歌詞的內容，她說有些明白。

有一次在幫長輩洗澡時，我唱了孫燕姿的《咕嘰咕嘰》，她也跟著合。
『我們都好～我們都是鳥～』，唱著這首歌的她真的很像一隻快樂的小鳥。
所以在上個禮拜休假的時候，我也順道到唱片行，買了這張專輯送給她，算是諫別禮。


今天下午四點多，她被仲介公司的人載走了，聽宗憲說她哭了一整天。

當然啦，就算再有不愉快的回憶，這裡也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。
從早到晚都在這棟建築物裡，從早到晚都跟這裡的長輩、朋友一起相處。

我能了解她為什麼會哭，很多長輩也都很喜歡她，大家也都很捨不得。

傍晚的時候打了手機給她，她還是那樣笑笑的跟我說她在高雄。

下著雨，不能出去玩。

我跟她說了要努力、要保重，有空可以跟我們連絡。

之前她跟我說回越南後她要繼續讀書，但是想了想又跟我說沒有。
她說她怕如果她講了卻做不到會被我笑。


我不會笑她的。
這麼一個努力為了家庭、用心對待長輩的好女孩，一定會有好報的。


　＊　＊　＊

火星阿公也是在今天下午家屬來辦理退住。



這個結果我也是早就猜到了，只是沒想到那麼快。

前幾天他的狀況又開始很不穩定，精神錯亂到以為這裡不是台灣，要我幫他買機票讓他偷跑回台灣。
然後手拿著一個拉繩說那個很危險，要我別靠近他。
嘴巴卻還唸著『你爸媽養你那麼大，不需要來冒著個險‥‥』，這樣地為別人擔心。

後來家屬來把他載出去後，一直到我放假前都還沒回來。
今天回到機構就聽到宗憲跟我說了這個消息‥‥


　＊　＊　＊

人海茫茫，也許以後再也沒機會遇到他們了。

越南那麼遠，阿公年紀也那麼大。
但是能夠在當兵的時候認識他們，我真的很幸運。

玉容掰掰。

火星阿公掰掰。



I miss you.